在此次拍品《是學習時間》中，中國藝術家夏禹描繪了一個既熟悉又神秘的場景。這件作品繪畫了兩個人在一個光線柔和的房間裡埋頭苦幹着，處在一種既舒適又受限的狀態。夏禹選擇了以坦培拉作為創作媒介，以其細膩的細節和鮮豔的色彩，增強了瞬間的寧靜，將一個普通的場景變成了值得思考的東西。此媒材在傳統上與精準度和深度相關聯，它可以細緻地描繪房間的質感——紋理的顆粒、窗簾的纖維品質以及服裝的柔軟編織。每個元素都經過精心呈現，強調了家庭領域作為反思和智力大戰場所的神聖性，正如作品標題所暗示的那樣。

 

 藝術家的哲學觀念在這裡被描繪得淋漓盡致——「他作品中的人物不斷地在住處和工作地點之間徘徊、城市和自然之間穿梭，無縫地在各種家務和任務、白日夢和娛樂之間轉換，在一個又一個生活空間的間隙中切換着不同的身份和角色。」ⁱ 。這些人物被巧妙地描繪成處於一種流動的狀態中，介乎於行動和夢想之間。他們彷彿正徘徊在進行決定性動作的邊緣，其身體充滿了期待，而思緒也飄浮在可能性的境界中。人物與環境和內心世界的雙重交融暗示着一個不斷轉變的故事，他們個人身分的本質正不斷重新協商。藝術家熟練地捕捉了這種深刻轉變的精髓，展示了自我發現、成長和存在那千變萬化之本質的精妙交織。每個筆觸和輪廓都暗示着自我探索的深刻旅程，正如人物在生活的錯綜複雜中航行，跨越着行動和夢想的界限。

 

 

 

重新詮釋凝視

 

藝術評論家約翰·伯格有句著名的評論——女性的存在：「表達了她對自己的態度，並定義了可以和不可以對她做些什麼」ⁱⁱ，而夏禹此次的拍品則邀請了觀眾對女性主題如何被描繪進行重新評估。與傳統上將女性被動地跟據藝術家視覺而描繪的人物不同，夏禹的繪畫對像是主動的，她們參與學習的行為，這既是個人的也是私人的努力。

 

 

在夏禹作品的這種熟悉場景中，女性並不是作為一個被觀看的對象，而是被呈現為一個掌控着自我空間並主動凝視對方的主體。她對自己任務的投入敘述了一個故事，其中人物的凝視和視角可以是在內省的，正專注於自我反思和溝通。在此次拍品的構圖中，女性人物似乎直接與男性進行眼神接觸，而男性則幾乎在迴避她的目光。這種內向的凝視挑戰了藝術中權力和感知的傳統動態，其中女性經常透過男性期望和慾望的視角來描繪。

 

夏禹藉此重新定義了凝視的概念，將其變成了自我表達和自主的工具。藝術家畫中的女性不僅存在於凝視之中，她還將其轉化為她自我身份、慾望和複雜性的投射。這種轉變不僅體現了對主題的賦權，而且邀請觀眾在更深入、更具反思的層面上與畫作互動。

 

 

裸體描繪：與馬奈的當代對話

 

當與爱德华·馬奈的《草地上的午餐》並列時，此次拍品進行了一場跨越幾個世紀的視覺和主題對話，但也談到了類似的問題。马奈的作品在當時是激進的，其透過將一位裸體女性與衣著光鮮的男人放在一起，描繪了現代生活的真實面貌，以其對當代社會規範的現實描繪向巴黎沙龍的傳統繪畫手法提出了挑戰。

 

 

 

相同的，維拉斯奎茲的《鏡前的維納斯》中主角背對觀者，透過一面鏡子反射著她的臉，帶給畫面另一層複雜度。這樣的安排創造了一種親密且神祕的氛圍，與夏禹作品中交錯的凝視相呼應。維拉斯奎茲作品中鏡子的存在加劇了自我檢視以及自我認同的流動性，與夏禹筆下所描繪的角色身分切換帶有相同的意味。

 

 

馬奈創作的重點是透過強調人物之間形成的鮮明對比來帶出非傳統的衝擊，而夏禹則透過將女性形象內化，並著眼於日常生活的微妙差異和活動。因此，這種焦點的差別導致了對人物之間的關係和權力動態的不同理解。透過夏禹的作品，觀眾可以體會到不同時代的藝術家如何處理凝視、存在感和社會角色等相似主題的連續性和分歧。它不僅捕捉到了一個安靜反思的片刻，也挑戰了觀眾思考藝術如何反映和塑造我們在周邊世界的存在之理解。

 

馬奈與維拉斯奎茲所帶來的當代對話中，我們可以觀察到夏禹透過視覺的屏障，為觀者創造了一種偷窺式的視覺體驗，讓我們作為圍觀的群眾而感到些微不適。這樣的窺探在約翰．伯格所撰寫的《觀看的方式》中被大量的討論，我們感受到的不適不只來自於裸露本身，更來自於我們意識到自己如何與之互動。維拉斯奎茲《鏡前的維納斯》中，裸露是半遮掩的並透過鏡子反射，與其所帶來的親密且神祕的氛圍相對比的，是夏禹更加直接但乾淨無暇的表現方式。坦培拉的使用，創造了一種質地與朦朧感，甚至有點像螢幕般的質感，反映了裸露在當代生活中，是在一種有控制的狀態下被觀看，強調了我們並非唯一的觀者，還有許多人與我們共享了這個空間與景象。

 

夏禹筆下的裸體並非只是對於人體型態的描繪，更是探討力度、優雅以及觀看與被觀看之間的複雜狀態。這個重新被定義的凝視以及親密範圍內身份的交互切換挑戰了傳統的觀看方式，並邀請觀者做更深入的互動，鼓勵我們重新思考凝視所帶來的感知和意義。

 

 

藏家之選

 

夏禹於1981年出生於中國安徽，他透過其標誌性的蛋彩畫媒介描繪了當代都市生活的面貌。夏禹作品中的人物都是捕捉於日常生活中的瞬間，而其中，藝術家觀察着他們的動作。在看似乏味、平凡的時刻，夏禹旨在體會那些樸實、歡樂和真實的相遇。他近期的展覽包括：〈浮光與沉璧〉，松美術館，2023年3月11日至4月16日；〈惡是〉，蜂巢當代藝術中心，北京，2020年，此次拍品也在此展出。

 

 

 

ⁱ 蜂巢當代藝術中心，藝術家個人簡介

ⁱⁱ 約翰·伯格，引述於Male and Female Presence， 出自《Ways of Seeing》，On Art and Aesthetics，2017年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