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陳飛的畫作時，可能會本能的皺眉或傻笑，這取決於觀眾的年齡、性別和性取向。羞恥、仇恨、愚昧、倦怠、絕望以及特定的敵意等情感滿溢於作品。」
—— 凱倫·史密斯
如果陳飛的藝術欣賞起來像分鏡圖或電影劇照，那要歸功於北京電影學院美術系提供的編劇訓練。落榜中央美術學院後，這位年輕藝術家走上了另一條路，專注於邪教電影、攝影和編劇。當前作品——畫面中央印著「再見」兩個大字——讓人聯想起電影片尾字幕：「再見了朋友，這就是結局、劇終。我們結束了，再會了！」彷彿畫面正滑稽地尖叫著。即使到了最後一幕，隨著帷幕即將落下，主角卻還沒有完成所做之事。儘管已經到了故事尾聲，觀眾遭到十足的羞辱般地發現主角仍做著未盡之事。他背對鏡頭全裸地站在屋頂上，不是在解放就是在取悅自己，儘管在如此環境下全身赤裸、動作粗俗，我們的主角卻泰然自若、毫不羞愧。觀眾很快就會意識到這部作品的標題是《生活是毛片》。

 

 

究竟是電影迷、獨行俠還是瘋子？

 

當前作品於2016年麥勒畫廊的展覽〈來日方長〉中展出，為系列漫畫式作品其一，每幅作品都是帶有自述觀點的獨立速寫。這些作品具有模糊的自傳性（藝術家和其女朋友的肖像皆反覆出現），不僅捕捉了陳飛的個人生活，也成為1980後一代的有趣代表作。陳飛的畫作將豐富的電影語言提煉成扣人心弦的視覺語言，儘管作品中的場景看起來荒謬，卻很容易被消化。每件作品經過完美渲染，著重現實主義，敏銳搭配圖形和色彩，皆讓藝術家成功創造如同電影的場景。 例如當前作品中，層疊的山丘和日落背光的樹木輪廓，與太陽能電池板和當代房屋的現代感產生衝突，彷彿不夠牢固的金屬板屋頂因主角所站之處的重量而凹陷。觀眾感受到角色所蘊含困惑、迷失、甚至焦慮的能量，因為這個畫面隱約讓人想起曾經看過的某一部電影 —— 然而主角卻刻意背對觀眾，拒絕讓人分析其情緒和狀態。

 

隨著卡通、漫畫和其他動畫電影出現，陳飛的作品不僅「卡通化」描繪的技法，也貫徹著滑稽風格。藝術家的作品充分汲取漫畫的智慧，以典型彷彿抗拒認真、一派輕鬆的諷刺手法處理沉重主題。這樣一來，我們不難將陳飛與村上隆這樣的藝術家歸為一類，村上隆是「超扁平運動」的支持者，該運動提倡高雅藝術和通俗藝術融合。對陳飛而言，重物和輕物融合的描述或許更為準確，在他的宇宙中，任意的場景、物件、文字，都能合理且輕巧地一起流動。

 

也有人聯想到了埃德．拉斯查的作品：在《請重新開始》中讓失敗和被拒絕的結果是帶有（故意盲目的）樂觀主義的：「請重新開始」。每個字都落在具有特別象徵意義的色帶上，這些色帶構成背景中的日落，每個漸層也許都代表了逐漸增強的敏銳和主動。而字體選擇在此種畫面背景下毫無意義，也許這就是重點 —— 對於後現代主義、虛無主義、甚至千禧年世代而言 —— 一切毫無意義。

 

 

 

《生活是毛片》 同樣故意製造荒謬，使觀眾自我省思後得出屬於自己的結論。 如凱倫．史密斯在談論這件作品時所說：「陳飛在表現作品時並沒有明顯表示向什麼東西說再見，所以我們只能猜測。這裡的告別也許是對撒在貧瘠土地上的種子的哀嘆，這樣的描繪也是以龐克風格滑稽的模仿「結束」，無論是作為詞語還是無數對未來有著烏托邦樂觀主義電影的最後場景，這些電影通常都在末日之際來場毀滅性的大冒險。絢爛夕陽天空冒出「從此幸福快樂」的訊息，與屋頂上孤獨眺望的男性所展現的荒涼與疏離氛圍相得益彰。」ⁱ 面對不斷變化、令人困惑的世界，也許略帶嘲諷的智慧是最好的解方：「誰在乎這是否是永別？」畫中主角彷彿如是問道。

 

 

 

 搪塞/挑釁

 

陳飛如此成功在於他的作品能夠令觀眾卸下防備：欣賞他的作品時我們0感覺自己侵入場景，見證著人類的弱點又覺得最好保守這個弱點的秘密。正是赤裸裸的誠實讓陳飛的藝術如此引人注目卻又困惑。令人立即聯想起艾力．費沙的作品：儘管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創作，費沙從不迴避偷窺一搬的視角，並經常捕捉到主角尷尬中的緊密關係。《夢遊者》是藝術家在紐約成名前不久創作的，畫中一名年輕男孩手握生殖器站在小戲水池中。他是否真如標題所示在夢遊，抑或是在小便，甚至在進行羞恥的青春期前性行為，一切對於觀眾而言都是謎。畫中的場景更加深疑惑：不起眼的後院與平凡的躺椅。看見此場景觀眾可能會厭惡地轉身走開，但藝術家想表達的效果是顯而易見的：我們感受到了男孩的脆弱；我們感受到了男孩的脆弱也感受到年輕氣盛下的魯莽。在相似但不同的方向上，人們也會聯想到安迪．沃荷七十年代末充滿挑釁的作品《氧化》，藝術家邀請工作室的工作人員和其他熟人在塗有底漆或鍍銅的畫布上小便或潑灑液體。這些實驗性創作可以解讀為大膽地對道德、父權和社會禮儀質疑，考慮到當時盛行抽象藝術，或許比起現代更具諷刺性和爭議性。

 

陳飛的作品中也存在著同樣的觸發因素，正如史密斯總結：「對陳飛來說，觀眾有時在作品中的視覺元素中感受到的不良品味是藝術家有意為之。」 ⁱⁱ 藉由大膽創作，藝術家迫使觀眾面對常令人不安的事實。他在自嘲和諷刺中（藝術家常常拿自己做笑柄），向觀眾表明一切都好，日子還長，沒必要那麼認真。 也如藝術評論家張一舟所說：「陳飛筆下的內容都是他身邊的簡單事物。可能是熟悉的人物或細節、一個簡單生活場景、一幕經典的電影場景、一則童話或一幅畫。根據藝術家的詮釋，這些東西不同於我們習以為常的那樣。他用自己奇特的想像力，為平淡、平凡的事物增添了一絲怪異、虛幻、誘人的意象。同時又給人彷彿撕下了虛偽面具的快感。」ⁱⁱⁱ

 

 

藏家之選

 

• 陳飛1983年出生於中國山西省洪洞市並就讀北京電影學院電影系，之後選擇專攻繪畫。近期展覽包括在上海餘德耀美術館（2021年2月27日至2021年5月9日）和紐約貝浩登藝廊（2019年11月2日至12月21日）舉辦的個展《早市》、《團聚》；日本東京大學藝術博物館（鎮列館畫廊部分）和東京藝術大學舉辦的群展《愛情中的小故障：新公式》（2023年3月24日至4月9日）； 中國廣東順德和（HEM）美術館的《開|關：進步之旋轉木馬》（2022年2月4日至6月5日）。

• 陳飛的其作品被洛杉磯縣藝術博物館、倫敦 Franks-Suss 收藏館和法國巴黎DSL 收藏館等機構收藏。

 

 

ⁱ 凱倫．史密斯，〈借於蝙蝠俠〉，2016年，載自網路

ⁱⁱ 同上

ⁱⁱⁱ 張一舟，《與死神的夜話——陳飛的繪畫》，2012年，載自網路